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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6章 春秋战史(五)

        也不知该不该形容为荒唐,帝云寰竟真的跃下马来,示意萧芙蓉乘上。笔』』趣阁WwΩW.ΩbiqUwU.Cc秦王身后跟随的军士大惊失色,纷纷表示大王万金之躯,岂能步行?本来秦王每每骑马出行,大臣们都已经非常反对了,觉得有失君主威仪,但那些大臣渐渐熟悉他们的君主后,也就不再说这些扫兴的话,毕竟,他们的君主不是凡人,以凡人之君主所谓的威仪来要求他,未免太过使珠玉蒙尘。

        帝云寰当然不会答应那些士卒。

        就这样,帝云寰跟在萧芙蓉的马后一直步行了上百里路,期间,萧芙蓉曾故意纵马而驰,帝云寰则跟着奔跑起来,也未曾落下半步,这让萧无极深深的以为,大王如此脚力,又何必乘坐宝马?如此神人,已非凡人所能力敌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萧芙蓉终于不忍看这身份尊贵,心性却仿佛无比单纯的青年继续受累,于是大大方方的让帝云寰上马来坐在自己身后。看到这一幕,萧无极感到,他们二人或许真的是两情相悦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段路漫长得很,期间不停地有文官模样的人怀抱一堆文书过来。帝云寰便以美人的后背为案牍批阅。不久之后,原本只有士卒们在琐碎的闲谈中,传开的大王有了心上人的消息,便被文官们知道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天午后,两个人面色不渝地乘马追来。其中一人身形干瘦,面容猥琐,留着一绺又黑又卷的山羊胡,另一人则生得虎背熊腰,相貌威武。两人才到,那面容猥琐的便直言道:“大王,臣有一谏,或逆耳而唯愿君悉闻之:夫王,下帝也,皇天上帝以一神托人形而治下人,故自古君王皆以上帝之神而自命,彰威严而不显凡心。自古及今,止有二异:一异者虞僖宗,以多情自命而终困于山林,虞之失鼎,三罪在之;二异者虞德宗,以仁慈自命,立公主废太子,终至牝鸡司晨而乱邦。虞之失鼎,七罪在之。僖宗多才而敏,德宗多仁且法,俱非庸才,而耽凡心二字,至于国破家亡,吾主亘古未有之英雄,岂不戒焉?”

        (虞僖宗:《国史通义》【晋北王白墨著】载云:十七年,文宗崩,立僖宗。五年,僖宗挚爱浣衣女陶遥氏,因退位,立宪宗。时人歌之:“有女青纱,汗下淋淋。浣衣未几,得幸兮君。有女红颜,掩面羞芬。浣衣未及,得幸兮郎。女兮有情,君兮有意,浣衣未几,乐之兮夭夭。女兮有情,郎兮有意,浣衣已矣,隐在青山矣。”)

        (虞德宗及柯方公主:《国史通义》载云:德宗耄耋而立,施政以仁德,慈而厚恩,诸侯宾服。有女柯方公主,才思无限,大造天衍四十九城,合两仪三百六十爻象,述曰《易》。七年,德宗欲储之。太子启为中虢公,怨德宗偏私女子,遂谋干戈。九月,会齐王、燕公、卫公、晋公于汴,举兵伐虞。德宗以柯方公主为大将军,五战定之,囚太子启。

        天宝九年,德宗崩,立柯方公主,是为英宗。英宗克谨天戒,开元天吾。因重用儒生,治内仁孝大兴,民乐众愁寡,谓大治。英宗有夫赵氏、种妃百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五十年,英宗崩,七子争位。此七子皆英宗所生,不知亲父,以赵氏为正夫,父赵氏。次子廪辛剐其兄弟,得位。秦王哂之曰:“弑亲之王,百父之子。”廪辛怒而伐之,北,为秦王所擒。秦王割廪辛手足,豢以养之。后领兵入太阿宫,夺九鼎。秦王不称皇帝,而从帝姓。九年,廪辛死,秦王追之为虞哀王。

        秦灭虞而夺九鼎,诸侯无主,各称王、帝,天下大乱。白子殊曰:“废启立柯方,虞乱乃肇始;虞失九鼎,诸侯错序;国将大劫,乾坤倾覆;争之或生,避之必死。”)

        那干瘦之人所言,皆精警,僖宗、德宗等旧事,黔与奴隶皆知之。萧无极在内心极为认可他所说的话——可这一席话的矛头,直接指向了自己的妹妹,这却让萧无极起了杀心。况且,秦王狷狂,世人皆知,如此直谏,萧无极暗想:这干瘦之人恐怕凶多吉少。

        干瘦之人说罢,那相貌雄伟的武官,却猛地堆起一脸媚笑,两人的表现,皆与萧无极对这两人的第一印象相去甚远。那武官道:“大王,您先别生气,李慈这人呐就是嘴臭,大王如红太阳一般,已如神也,只是凡人肤浅,未必能明白大王那颗神人之心,所以姓李的说的话,某家觉得大王还是该听听。不是大王哪儿不对,只是大王的确该体谅体谅凡人的愚昧无知啊!”

        哼,马屁精。

        萧无极至此对这人观感大坏,对那干瘦的,好像叫李慈的人,反倒生起许多好感。

        帝云寰并没有如萧无极料想的那般恼羞成怒——萧无极想道,或许自己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,神人的心思,不能理解。

        帝云寰笑道:“李慈,你好大胆子。”这话瞧着像生气,听着可一点生气的感觉都没有,反而觉得和曦得很。

        李慈身躯微躬,臭不要脸的承认了:“臣素来大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相貌雄伟者,则只知在一旁傻笑。

        萧芙蓉已非当年那不谙世事的少女,心思玲珑得很,当然知道李慈虽然没有一个字提到自己,可字字说得都是斥自己为祸水的话。但也正因为她心思玲珑,所以这个时候一个字也没插嘴。

        帝云寰挥了挥袖子:“李慈,你小子也别太得意,孤不想追究你,只是因为无知者无罪,你呀,还是太小看孤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大王,虽神人亦有力所不逮、心所难主之事,还望三思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你觉得,孤当如何?”

        李慈道:“大王应乘驾回宫,莫于人眼前耽于情事。太阿宫中,殿宇何止于三千,大王果欲避臣,臣必无从寻得,既无从寻得,也无从晓得,既无从晓得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别废话了,说重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相貌雄伟的又说话了,脸上依旧带着谄媚的笑容:“大王,姓李的是想说啊,‘既无从晓得,也无从骂得’。他不知道,也就说不着了。大王做得隐秘些,我们这些人也省点力气。防人之口,甚于防川呐!”

        帝云寰摇了摇头,对萧芙蓉轻声嘱咐了几句,便向中军行去。他的御辇,已经空了许多天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这两位大臣却没有随行而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不约而同的开始打量萧芙蓉,复又打量起萧衍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们俩,到底什么来头?”武官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。

        不料李慈却猛然叹道:“王几,你我之谋,注定要未遂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    李慈指着萧芙蓉道:“此人便应是五年前入于楚宫的女子了。天下以美貌著称者,吾但此人未曾见过,所料必然不差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别指着我!”

        萧芙蓉怒气冲冲的撇过脸。

        李慈十分勉强的笑了笑:“一语中的,然乎哉?”

        萧芙蓉哼道:“然乎哉汝母兮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哈哈哈哈!”

        这回李慈和王几一起笑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萧无极猛然想起了两人的名字,之前他只觉得似曾耳闻,但想不起来具体的。看这两人一唱一和,尤其王几的名字出现,萧无极终于想起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李慈,便是大秦丞相!

        王几,则是大将军!

        秦王虽世之才,但朝中如果没有这一文一武双剑合璧,恐怕也无法骤然间崛起到如今这个地步。曾经的秦国,虽也是一等大国,与隔壁的晋国终究是旗鼓相当的,现在在纵横家们的算盘里,一个秦国应该能顶上三个晋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最让人失望的是……原先在萧无极的想象里,李慈就算不是那种风度翩翩的俊秀才子,也该是个沉稳雅气的学究,不料见到此人……言谈够雅气,气质却如市井的窃贼一般,卖相还没江湖术士好呢。这大概就是人不可貌相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美人啊,你的确美,简直太特么美了,可是呢,咱们大王,是要成为全天下的王的,不止是中原的天下,而是真正意义的天下。如果你耽误了他,我王几到时候可就不认什么王后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是**裸的威胁。

        萧无极当下便道:“你不认识,我可认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一瞬之间,无声的煞气自王几眸中陡然爆。萧无极方才意识到,这毕竟是万千怨鬼缠身的王大将军。那种独属于军人的煞气,与萧无极这种独行侠客身上带有的杀气,是迥然不同的。前者更霸道恐怖,后者更凌厉慑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小子,某家知道你大概身手不凡,也算是个少年豪杰,不过,某家手里的战刀不止一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慈对王几挥了挥手。

        王几立即闭了嘴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天下,除了大王之外,只有李慈能降得住这人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女郎,王几言谈粗鲁,亦世人皆知。其方才所言虽有唐突处,诚诚言也,望女郎非入之以耳,而入之以心。多言数穷,不如守中,我等这便告辞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慈拱了拱手。

        王几则冷笑了一声,二人这边离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回去的路上,王几忽然问道:“之前你说,咱们的谋划恐怕要未遂了,这是何意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原来你没懂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说那些什么之乎者也兮夫哉的,某家能听懂才是怪事!说点人话,好不好?”

        李慈摇头笑道:“善……好。我的意思是,那个女子如果真是那位美人,大王恐怕要重然诺了。大王当时曾说,交出此女,则不吞楚。现在既然此女就在大王身边,这楚,还吞得了吞不了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王几想都没想直接道:“定然是吞不了了!大王……唉,大王真是太君子了。如此人物,本该是儒生们喜欢的,可儒生反而天天骂他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还不是因为屠灭虞宗室的事情,在那帮儒生眼里,虞正统也,我蛮夷也。他们不生气,不跳脚骂娘,才真个有鬼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大秦当年也是虞朝先帝所封的诸侯,怎么就成蛮夷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还不是因为公羊家那些我注六经、六经注我的人。孔夫子那句‘入中国则中国、入夷狄则夷狄’,需要引蛮夷归化时,便说从了我中原之语言文字、风俗礼仪,便是中国之一。而他们想要污蔑人是夷狄,便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到了夷狄的地盘就是夷狄了,谁管你语言文字、风俗习惯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还是你们这些天天之乎者也兮夫哉的人自己给自己找事儿!《论语》要是白话写的,哪儿还有那么多事啊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君岂知《论语》非白话?时移世易罢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你们这些文人,到底在坚持什么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李慈叹道:“是啊,到底在坚持什么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都不知道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?其实,在文人眼里,我李慈算不得文人。你问我如何治理大秦,我可以跟你侃侃而谈三个晚上,你问我这种问题,我只能说我不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吞楚的事儿到底咋办啊!这该是治理大秦的事儿了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慈道:“还能怎么办?你刚才答话的时候,就知道没办法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“妹妹,你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无极话还没说完,萧芙蓉嘿嘿笑道:“大哥,你是想问我,是不是喜欢他了吧?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无极郑重地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    萧芙蓉也郑重地道:“我也不知道啊。就觉得这人挺不错,很有意思的。跟我想象的、曾见过的,一点都不一样。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,他又让我觉得亲切,所以,我到底喜欢了没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他刚才跟你说了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他说啊,他要写诗给我,我跟他说:不要。我同点文墨,但远没到喜欢文墨的地步。然后他又说啊,要把天下给我,问我要不要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怎么回答的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说啊,你先有了它,再来问我,我呢,也到时候再想。这天下啊,的确风光秀丽,多有动人处,可要不要完全的得到它,我也不知道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妹妹,我之前还觉得你变聪明了,咋今天又一问三不知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聪明,跟知不知道,有关系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你知不知道,到了王宫,你就没得选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到了再说吧。没得选便没得选。大哥,就算我到时候不愿意了,你也不用来救我。就算我不愿意了,这个人,至少应能保我兄妹二人一生无虞,这一点,我还是相信他的。”(未完待续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