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7k小说网 - 其他小说 - 布衣监国在线阅读 - 第五十七章 若云(下)

第五十七章 若云(下)

        许若云的脸上出现了一道淡红色的五指山,她没有喊痛,也没有捂脸,甚至连一丝委屈的神情都没有。许若云倔强的盯着白墨,后者从没有在一个女人的脸上见到过如此坚定的神情,但该说的话,他还是要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可以告诉我,你受够了,因为在这种组织中,如果他们需要,你将毫无自由可言,你成为工具,你要扮演并不是你的角色,时间久了,就忘记了哪个才是真的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他们控制了你的家人,你自我安慰道,你的父母知道你恢复了自由身,回到了一种平凡而安定的生活中去,也会为你感到骄傲,但你不知道,死亡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同等恐惧的事情,这种恐惧可以短暂的麻木,但它到来时,不会因为你胆大或胆小、高尚或卑劣而有一丝不同,这是人的天性,这是人最害怕的事情,你,身为一个女儿,怎能让自己的解脱以父母的死亡为代价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他们生下你,哺育你,刚刚看到你长大成人,因为你一时不清醒加入了这个狗屁组织,而让他们遭罪,成为控制你的筹码,他们仍是你的爹娘啊,你真的忍心为了你的自由让他们去死?”

        白墨盯着许若云的眼睛,锋芒毕露,毫不退缩,许若云起初故作冷静,但白墨说完之后,她还是坚持不住,恐惧、混乱、自欺欺人等感情冲破了她最后一道心防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别说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许若云不停的后退,她每退一步,白墨便进一步。

        许若云捂住了耳朵:“求求你,别说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已经说完了。”白墨耸了耸肩,“这是我应该说的话,但我已经说完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许若云脚步一歪,一屁股摔倒在地,看向白墨的眼神中,蕴藏着一些恐惧。

        白墨停下了脚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若云,你好自为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许若云站起身来,抖了抖身上大红色的僧袍,她没有再看白墨,甚至没有留下一句再见,白墨知道,刚才他的那些话,白说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许若云逃跑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个喜欢弹琴的姑娘,那个一身短打,背负长弓的姑娘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个比白墨,更加热爱自由的姑娘。

        终于出离苦海,但以后的她与之前将不再一样,父母被连累而死的愧疚将伴随她一生。

        白墨望着夜晚的苍穹,忽然怒吼:“墨家!吾白墨,必诛之!”

        墨子知道这个消息时,只是无所谓的说了一句:“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片刻之后,伸了个懒腰道:“没人揪我耳朵了,好开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周围的老僧们皆战战兢兢,不敢应答,年轻一些的僧侣只是用一种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个看上去只有**岁的小孩子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真的是传说中的大日如来?

        这个念头只是一闪,他们便纷纷告诫自己:莫生妄心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金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墨子叫的是向他禀报此事的僧侣的名字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位年轻的僧侣在刚入凤京城的时候就垂听过我佛的训示,听墨子喊他的名字,只是倍感殊荣,并不紧张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尊者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带仪仗们去典客署那里点个卯,估摸着他们得教教你们此地的礼仪规范,认真学习,不要出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摩罗摩诃,伽罗耶那,大山宝,你们三个留下,其他人先出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之前与吕归尘对阵,但因没带法宝而出了大丑的老僧,和另外两个慈眉善目的老僧留了下来,其他人都出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倚醉楼的过道里,往来的醉汉们瞧着一个房间里涌出来的光头,啧啧称奇。

        之后,从那处装饰纯净素雅的房间中,传出一声奶声奶气的怒吼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渣渣!”

        今日午朝后,宦官们在大江楼外贴上了一个崭新的布告。

        布告写了上千字,但说来说去只说了一件事情。

        之前的榜单存在不公之处,原定的殿试日期推迟至八月十五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下子之前落榜的文人士子们皆欢呼雀跃,而那些还没高兴几天的榜上之人,则开始长吁短叹起来,尤其是那些排名比较高的,更加患得患失。

        大江楼附近的浮生居上,白墨与赫铁对坐饮茶,冷玉烟坐在白墨身边,神色恹恹,好像有什么心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赫兄,如此行事,你就不怕那温良攀咬你?”

        赫铁对换榜一事的运作,可谓十分简洁明了,三个字,用钱砸。

        先用钱砸晕了谏议大夫赵无用,让赵无用提出本次科举的阅卷过程可能存在舞弊,并给赵无用提供了一些“证据”呈上朝堂。

        果然,今上北冥真肃、上柱国萧衍对这开天辟地的第一场科举十分重视,马上以十分激烈的措辞命令廷尉署彻查(因倒韩案故,廷尉署主官空置,由廷尉丞代理),由于背后主谋早就把部分真相交出来了,查得很快,当日奉常署的幕僚温良便被关进了廷尉狱。

        温良如何落还不知道,总之,阅卷存在舞弊,已经是朝堂上公认的事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赫铁嘿嘿一笑,轻轻抿了一口茶:“入狱费都给了,他不会说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万一判的是死罪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温良肯定会想不开,提前咬舌自尽了。自尽了的人,怎么会翻供呢?嗯?”

        白墨也抿了口茶,轻笑道:“你们为了控制住我,可真是煞费苦心啊,我哪得罪你们了,让你们这么跟我过不去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得罪我哪里了,不用我说你自己也清楚,至于为你花钱嘛,你也别觉得我们疯了。”赫铁摇了摇头,“只是觉得以后能十倍以上的赚回来而已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这样说,我压力会很大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话是这么说,可白墨脸上一点也没有承受着压力的感觉,言谈举止,轻松得很。

        白墨又道:“既然你这么舍得花钱,何不给我运作个状元当当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个不用我运作。”赫铁摇了摇头,“说一件你不知道的事情吧,你的那卷《论边》,现在正摆在萧大将军的床头,也许太子殿下那里也存了备份,有这两位巨擘赏识你,用得着我运作?”

        白墨对此不可置否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卷《论边》,太子殿下会看,是白墨意料之中的事,那位荣衔数不过来的萧大将军也会对这卷论边感兴趣,虽在意料之外,仔细想想,还在情理之中。

        萧衍此人,前半生喜欢玩刺杀这类惊险的游戏,到了中年,当了将军,最爱开疆拓土,从来没有兴趣去平叛、打内战,无论之后萧衍是否可以善终,史书上注定会涂上重重的一笔,百千年后,与白墨前世所熟知卫、霍二人,应属同一地位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样的人喜欢边事,不足为怪,甚至或许这个题目本身就出自萧衍的授意。

        话已至此,其实白墨已经无话可说,正要起身告退,倏然间,一支羽箭忽然自窗外射来,角度正向着白墨胸膛,白墨反应了,但没有反应过来,多亏冷玉烟袖剑出臂,凌空一斩,生生将这支羽箭斩成两截,但掉落的箭头还是划伤了白墨的脸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赫铁!”

        白墨怒目相向,赫铁也着实受了一惊,连忙道:“这不关我事!”

        白墨赶紧在窗下匍匐,平复了下心情,稍一思忖,便知此事的确不会与赫铁又关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箭来得迅猛无比,直欲取白墨性命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果赫铁想要自己的命,根本不会在此时此地出手,因为如果白墨出了什么闪失,与白墨一起饮茶却安稳无事的赫铁必然会成为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,且赫氏一门处心积虑要控制白墨,为此花了太多银钱,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回本之前除掉他。

        正在白墨余惊未消时,冷玉烟找到了箭杆,其上清晰可见的绑着一卷纸条。

        赫铁见状,哈哈大笑道:“这是要杀人,还是要传信?”

        冷玉烟面无表情:“是射箭者学艺不精,弄错了也说不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直接冲我射来,是又多不精才能做到?”白墨还是不太敢从窗下站起,与他历来的风轻云淡南辕北辙。

        冷玉烟撤下纸条,展开看了一眼,便向白墨扔了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确实是给你的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白墨将信将疑的将纸条抄了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只见纸条上写着:“好玩否乎?大日如来留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白墨直接将纸条撕碎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好玩个鬼!”

        墨子表面看是个小孩,谈吐却总是老气横秋,可如果熟悉了他,就会知道,他在根本上还是小孩心性。

        疯起来,根本不计后果,而且你永远猜不出他这股疯劲儿会在何时何地、会如何作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是白墨有些恐惧墨子的原因,但只是其中之一。

        浮生居与倚醉楼还隔着四五座稍矮一些的楼阁。

        倚醉楼上,墨子放下了手中造型奇异的长弓,喃喃道:“也不知道中了没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长弓之所以说造型奇异,是因为搭箭处比别的弓弩多了一样东西。

        标尺。

        另外,这长弓的弓片与弓弦并非只有一层。

        复合弓。

        墨子身边的老僧战战兢兢道:“我佛神通广大,定然中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墨子皱了皱眉,又舒展开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也是。唉,若云姐姐走了,没得可玩了,好无聊啊。”